我摇了摇头:“不重要了。”
其实大概也能猜到,我这样的人,所拥有的价值一只手都能称出斤两来——总不至于是那颗被毒素腐得狗都不吃的心还能让他们这些人看得上眼。
马蹄声已迫近了。
我无端想起许多痛楚。
譬如疗伤时的蛊毒钻心,又譬如被珠渤皇室捡回去时的那些日子。
人的出生大概从孕育开始,就是一场无休止的磨难的根源。
自腹腔被剖开而始,湿润的子宫孕育寄生一般的生命,胎儿蛰伏着,悄无声息地寄生母亲的躯体中,汲取养分长成一个英雄又或是祸害——
——更多的是庸庸世人。
于世间无甚助益,动辄磕了病了,还得伤财伤心。
人总这样,为族群而孕育的胎被咬开柔软的肉膜,那是养分,是血脉被窃取的凭证。
我睁开眼,与世界的所有人如出一辙,粲然瞳孔好奇地注视向奄奄一息的女人;我舒展四肢,人天生拥有的四肢。
女人再次悲鸣,为一个平平无奇的胎儿的降生,为我吞食她生命力的声响,开膛破腹,如同她被窃取卵巢时。
我吞食了她的一切,但她仍是我的母亲,纯白的肚皮束紧她柔韧的躯体,她立起来,又垂下头颅。
于是我成了人,可她也死去。
我在她的尸身旁长大,长到十岁。
我打小不惧牛鬼蛇神,被遗弃在崆峒山下时还不记事,摸爬滚打,吃过棺材里的贡品和黄沙底的毒蝎肉,侥幸没死。
为了吃食,我能偷则偷,被逮住常常挨毒打,少有好心人送给我,也就能顶个一天半天的干粮。
那些行善者,极易被自己感动,帮衬了一点,就觉得自己立了功德,应当被感恩。
我理所当然感恩戴德。
后来挨打多了,也会反抗了,甚至能学习打架,我去抢夺食物,只要能够果腹,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没人养没人教,孤零零的一个,我不觉得有多可悲,只是路过那些所谓幸福的一家人面前,会用令人发寒的眼神看着孩子。
我好饿。
那年,正好数月无雨,炎山燥热干旱,没有吃食,也没有人家有富余给我偷,眼看着要饿死,她……裕禾公主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我从大户人家里扔掉的残余菜里抬头,直接撞上一双眼,少女才刚刚长开,眉眼都透着干净。
那女孩站在我对面,无声盯着我,我们沉默了会儿,女孩先发出声音:“好臭啊。”
然后女孩从对面走过来,没有声音,上上下下打量着。
我缩肩后退,想要逃跑。
那少女脚一横,把我绊倒,抓着我后颈,跟拎小猫似的,拎出杯盘,丢到外头,然后对着空旷的地方喊道。
皇叔,我抓了个小臭虫,快要死了,我能拿去玩吗?
我被丢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由着少女将我带走。
我成了她的东西。
倒也没有怨言,不如说,我是感激公主的。
没有她,我这条命早该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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